期待一场落雪
作者:东方紫柏风
童年,少年时,家居在秦岭南麓的小城留坝。灵秀的小城留坝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,因此每年冬季的雪离我很近很近。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,双肩承担的俗物、俗事渐多,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常年待在很少能看到落雪的江南某城。从那时起,雪花飘飘、白雪皑皑的冬季,与我逐渐疏远。只是尽管岁月流逝,春华秋实,然而那距离上的绵延,无论如何奔赴,年年期待一场落雪的奢望却不增不减。
老家的小城留坝处在南北分界线上,素来因行政隶属“西北的小江南汉中”而多少有点自诩。抛却汉水上游的汉中盆地那块不大的引以为傲的假平原不说,而小城留坝,则处在秦岭南麓腹地,虽夏无酷暑,冬无严冬,然而在我的记忆中,崇山峻岭在冬季被落雪粉妆玉砌的时候还是蛮多的。那时有机会亲近雪,因此也很喜欢雪。喜欢漫步在雪花铺设的洁白的道路、原野上。或抓起一把雪放在口中品味,或捏成几个雪球向远处掷去。简单,朴实,却又温馨自然。
而生活了多年的江南某城,冬季的气温比较温暖,如果不出现极端严冬,则很少有落雪。所以生长和生活在江南的同事,冬季旅游的首选是到北方去,只因那片土地有个叫冬天的季节(虽说银装素裹才算得上冬季),那里有童话般的落雪。俗话说“入乡随俗”,久居他乡待的时间长久,便觉得江南四季不很分明的景色太广袤,很多时候我不得不迷醉、融入在江南,为那烟雨,只固守一隅。而家乡冬季那浪漫的落雪,积雪,在记忆中逐渐淡去。
流年匆忙,对错何妨,“正如你没有如期归来,才是离别的意义。”越失望,才会越渴望。有人说“遗憾终老,于是终究不老。”就在这说不清楚的纠结中,时间想来时有影、去时无踪的落雪般轮回着。岁月和季节,同样匆匆。
尽管置身在灵动的泼墨水乡,可是终究不习惯没有落雪的冬天。四季温暖如春再怎么诱惑,也配不上家乡小城那有落雪的美丽。虽然在江南待的时间日久,不得不逐渐接受烟雨蒙蒙的江南。徘徊在江南的冬季,看落叶树枯干上残存着几片黄叶,稀稀疏疏却又亭亭独立,骄傲的捍卫着生命的奇迹,当然江南的冬季的绿色依然是主基调。江南湿冷的空气,养育着肆意穿梭的风,拼命想要在天空扬起一片晶莹的雪花。无所谓一切,只不过宿命使然。就像爱斯基摩人看不见夏天一般,落雪一如既往的极少出现在江南。
奔波在江南的无数个有些寂寞的冬日,总有个声音对我说,回老家去看一场落雪,看那一片片圣洁如何飘摇落地。然而,不知不觉中人已白头,后知后觉中情已白首,从此无憾过秋冬。没有界线的世界,哪里都是安身立命之所。
带着生活赐予的偶然与必然,十多年来我辗转奔波在江南,上海,杭州,宁波等地都曾留下我生活的印记。在江南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,经历过春夏秋冬的洗礼之后,才恍然大悟,江南的冬季和北方是完全不同的。江南冬季,风和雨情义连绵,就像红尘中失散的恋人,虽天各一方,心却永远拉扯在一起,一旦重逢定然惹得路人涟涟涕泣。爱情若是没有曲折,没有起伏,甚至称不上爱情。以往一旦下雨,便伴随出现的大风,溘然消失了。偶尔有难得一现的落雪出现,让风狠心抛下旧爱,不惜用生命作陪,也要将那洁白洒遍大地。然而很多时候,想在江南的冬季看场雪,还是非常奢侈的事情。
万物与大自然的脾气有时候也让异常聪慧的人捉摸不透。有几年的冬季,可能是极端气候的影响,暖暖的江南也会在一夜之间气温骤降,乃至于从被窝里起来临窗窥望时,竟然发现窗外的世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。于是乎比较压抑的心情瞬间得到释放,久违的雪,好及时的雪,莫非是上天赐予我的特别礼物?于是乎在一个明媚的夜晚,江南终于拥揽了真正的冬天。那一夜的落雪好大好大,甚至超过记忆中北方小城留坝冬季的落雪。只是江南的雪,若是同北方相比的话,便算不上真正的雪了,偶然与必然,自然千差万别。
久违的落雪在暖黄色路灯的映衬下,如柳絮般随风飘扬,停在长空,落在深巷,降在身旁,最后沉积在地面,化为一层雪白又毛绒绒的地毯,等待盛装出席的我们。只需一刹那,圣白便能通彻透底,如今霜雪不霁,飞雪早已连接着碧空。行走在雪地中,只需用脚轻触地面,便有声音缓缓而至,就像踏着老式的缝纫机一般,咯吱咯吱的作响。伸手缓缓捧起定格在风中的雪,轻盈又圣洁,一刹那凉意便触心,如遭遇雷击,虽这般刺骨,却终究无法拒绝。
毁灭是将美的事物,进行一次艺术的再创造,融雪便是如此。皑皑白雪落下后,不久便开始消融,一点一滴,最后褪色失明,又化成天边的水雾。这时的天地,波澜壮阔,单调又独立凸显的色彩,丝毫不弱于无垠的翠绿旷野。
期待一场场落雪,毫无保留的落在海角天边、世界的每个角落,不管是竹林深院,还是楼阁空巷,它都悠然地落下,如出浴的仙女般,蹁跹于世。在雪花的安抚下,所有的喧嚣都失去了声音,大地静谧而安详,就像散场后的筵席,只剩下更阑人静。
期待一场落雪,同我牵手南方北方,漫天飞舞飘落在水乡,温热抵过千阳。绵绵白雪醉意寒冬,望着飘扬的雪花,神逸尽洒,那些无忧无虑的往事,就这样飘摇扑面而来。谈起雪,自然离不开红楼梦的那句,“落一场大雪,白茫茫一片好干净”。或许,也只有雪才可以做到,前一秒繁花似锦,后一秒天苍地茫。无论一切如何变化,都能闲看庭前绕树飞花,虽纷纷扬扬,却落地无声,只洒落心事一地。
冬天是记录心灵的年轮,宣告着一个地球自转的终结。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时光聚散,不便多说。只愿在落雪纷飞的日子,所有的灵魂都能经过雪花的洗礼,忘却尘世浮华,回到最初的质地。
“如果你是落在我梦里的那片雪花,请你不要再浪迹天涯,把你的手交给我,让我给你一个安稳的家。”
等待一场雪花,来同你牵手。
期待一次牵手,陪你等雪花。
霜打菊花开
作者:任崇喜
初霜来临时,秋日的序曲,已经进入尾声。
在此之前,清露洗心,已经渲染够秋的气象。晶莹的露水,不动声色地主宰着季节。深秋的天空,安详而清远,飒飒的秋风,凌厉地吹过,拂去繁杂,露出本真。平原之上,大地像一幅简约画,在不经意之间,绚烂的花朵凋零,缤纷树叶纷纷飘落,秋草衰黄,柿叶火红。
“霜降霜降,移花进房”,是民间的俗语。这个季节,菊是毫无疑义的逆行者,成了季节最美的代言者,凌寒不凋,独占枝头,蔚然成景。
“霜降之时,唯此草盛茂”,菊被古人视为“候时之草”。它选择在这个季节桀然开放,注定了不断抗争的艰难历程,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宿命。
走过热闹的春天、热烈的夏天,在寂寥的秋日深处,它纵情开放,开得豪迈,开得果断和决绝,力排众芳,一身黄金甲,不在霜刀的威逼下低眉,不在寒剑的蹂躏里弃节。它的步履,孤寂而平静,坦然而从容,自在而任性。
它们怒放的花朵,指向阳光和天空,指向涌动的朝霞,指向暮晚时的钟声,让无边的芬芳,顺着风的车轮而来,站成比风更高的姿态,在蓝天白云下傲娇和抒情。
这个季节,挟裹一身寒气的霜,正准备推开冬日的大门。这些含苞的菊渐渐绽开,吐露芬芳,释放激情与微笑,张扬着美丽华贵的气氛,点缀深秋的萧瑟,成为激情四溢的亮色,诠释生命的本色。人们把早霜叫作“菊花霜”,也饱含赞许与激励。
菊花馨香四溢,沁人心脾,让人陶醉,令人遐想……
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”,是寻求高贵的内在品性;“秋菊有佳色,裛露掇其英。泛此忘忧物,远我遗世情”,是五柳先生悠然、怡然的自由心境;“种菊丛丛傍石根,凌晨坐卧近黄昏。沽来新酿经秋醉,开尽寒花未出门”,直抒胸臆,花中隐士,升华为一种精神,浸润着自己的魂灵;“萧疏喜竹劲,寂寞伤兰败。丛菊如有情,幽芳慰孤介”,坦荡的是孤高耿介之心的赤诚;“荷尽已无擎雨盖,菊残犹有傲霜枝”,气度超逸,在冰刀霜剑中傲然独立,着实令人崇敬;“他年我若为青帝,报与桃花一处开”,让大自然主动听令,这种冲天的霸气,古来几人能敌;“王孙莫把比蓬蒿,九日枝枝近鬓毛。露湿秋香满池岸,由来不羡瓦松高”,不求高位、不慕荣利的思想品格,令人憧憬……在诗文里与古人邂逅,感悟菊的坚贞不屈,有了穿越时空的心灵相通。
三国时期曹魏钟会曾作《菊花赋》:“故夫菊有五美焉:圆花高悬,准天极也;纯黄不杂,后土色也;早植晚登,君子德也;冒霜吐颖,象劲直也;流中轻体,神仙食也。”从菊花身上,或许能看到自己的影子。与一朵阳光下的菊对视,心中的不快和阴霾,很快会被扫荡一空。
举目一望,满眼是菊。菊香流溢,高洁幽雅,经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阅读和顶礼,或慕谦谦君子之风,或颂傲霜迎寒的浩然之气。更何况,“煌煌丹菊,暮秋弥荣”“服之者长寿,食之者通神”“延寿客”、不老草的美名,让人更加钟情。
一丛丛菊,一簇簇菊,迎风怒放,卓然而立。青枝碧叶中,五彩缤纷,红的像火,粉的像霞,白的如玉,黄的似金,绛的如虹,绿者如墨……千姿争艳,风情万种。有的布列整齐,花团锦簇,富丽堂皇;有的花瓣紧抱,密不透风;有的旋转开放,一枝独秀;有的团结一致,高傲地面对寒冷……
“秋丛绕舍似陶家,遍绕篱边日渐斜。不是花中偏爱菊,此花开尽更无花。”能聆听花开的人,会让自己的生活如诗一样行走。难怪,赏菊,成了霜降时节的雅事。
菊花是秋天的笑容。有了菊花的装点,秋天才更显生机,在秋日深处,醉了蓝天,醉了白云,醉了秋风,也醉了游人,流连忘返,一片痴情。
以菊名志,与菊花相融,赏菊,访菊,对菊,问菊,簪菊,内心的愉悦和放松,永远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
再唱一首山水谣
作者:查干
莫言警告“人类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”,这并非危言耸听。假如有一天,我们人类完全失去了青山绿水、禾草田园,所谓生存就成为空谈,那将是人类真正的末日。
在农耕文明时代,人们对青山绿水是崇敬、维护的。因为那时的人依山傍水,才得以生存。敬畏山水,依赖山水,是自然而然的事。而进入工业文明之后,对于大自然而言,是灾难性的。山山水水满目疮痍,树木花草、飞禽走兽日渐消失。为此,联合国将每年的6月5日定为“世界环境日”,向世人敲响了警钟。
在古代中国,山水诗盛行是人所皆知的文化现象。说明我们的古人,对于自然环境的珍爱与重视程度有多么厚重。而今,则正好与之相反。有一年,我去登岳阳楼,见眼前的洞庭之水,浩渺之势大为减色,甚至有些萎靡,令我不禁发出一声浩叹。曾经有过一副古联:“八百里洞庭凭岳阳壮阔,两千年赤壁览黄鹤风流。”在古人笔下,山与水是何等浩阔壮丽?而如今,人们对湖水的侵害和过度利用显而易见,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警觉。“洞庭天下水,岳阳天下楼”,已非往日盛况是实事。至此猛然想起唐人刘禹锡的《望洞庭》一诗来:“湖光秋月两相和,潭面无风镜未磨。遥望洞庭山水翠,白银盘里一青螺。”那时的洞庭,月光水色互为交融,湖面浪静风平,如同未磨拭的铜镜一般。远远望去,山水苍翠如墨,好似洁白银盘里托着一只青青的螺。青螺,指湖中的君山岛。而今,别说水势之微弱混浊,连水鸟都哀鸣有加,待在远岸,不肯靠近。在它们眼里,人已是异类。
想要改变这种孤家寡人的处境,人类需要与万物和谐共处,去行善德、仁德,要去学习存世之道。师者,德之大也。那么,师到哪里去拜呢?师,又是谁呢?说来也简单,在人的一生中,有很多选择的机会,人,可以是师;物,也可以是师;山与水,更是。
子曰:“智者乐水,仁者乐山。”意思是说:“智慧的人乐于像流水一样,阅尽世间万物,悠然、淡泊。仁义的人乐于像山一样,岿然矗立,崇高、安宁。”孔子认为,人和自然是一体的。山和水的特质,也反映到人的素质中来,此言极是。一方山水,培育一方人的例子,从不鲜见。孔子不愧为圣者,在2500多年以前就道出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。从传统意义上讲,我们的古人都是敬畏山水的。不像现代人,动不动就口出狂言——山高人为峰。不错,现代人类的确掌握了一些科学技术,掌握了某些支配自然的能力,为此,就把自己置于自然之上,显得既浅薄又幼稚。 其实,在自然万物中,人是最羸弱的一种。就生存能力而言,连蚂蚁都胜于人类。人类凭的是可以动动脑筋,凭借外力来弥补自己的不足。机械,就是其中的一项。我常在蚁群出没的洞口观察它们为生存奔走的忙碌身影,为它们可以拖走比自身大几倍的物体而感慨不已。不仅动物,连植物的生存能力也明显优于人类。举例有二。一是30多年前,我第一次去登黄山,看见那些劈石而生的悬崖巨松,昂然向天,久经风雨而不倒时,灵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。显然,那些松子是被风吹到了绝处而后艰难地去发芽、扎根,终于寻出了一线生机,并蓬勃存世。二是晨起我在河边散步,见满天柳絮在空中飘飘又摇摇地飞行,在寻找落生之地。不知为什么,一股悲怜之情油然生于心。它们生而离母是为寻找未来的生存之地,不仅顺乎常理,更让人动容。别看它们生得懦弱,骨子里却是铿然有声的。它们以弱胜强,最终成为参天大树,那是怎样的一种历练过程?
值得心生敬畏和学习的,更有山与水。有人认为,山与水只是自然之物,没什么可考究和效仿的。此言差矣。首先说山,人类科学说它只是地壳运动中所隆起的一些高地。此说从浅层意义来讲,当然是对的。然而,地壳又因何而隆起?地球板块儿又是由谁来裁定的?为何漂移?为何相挤?我们的研究还没有深入到令人信服的程度,我们所看到的或许只是表层,而非实质。我的故乡是在群山环绕中的一处盆地,睁眼是山,闭眼也是山。因为有山,我们从小就不缺乏安全感。
我在童年时就感到,故乡的山不是一个死寂物,而是有灵有魂的生命个体。故乡人那种不怕艰难困苦的坚毅性格,一定是由山的神教潜移默化而来的。山的屹立就是表率,山的苍茫就是胸怀,甚至山的孤傲也感染着我们的一言一行。它像是智慧长老,也像是勤勉祖辈。“靠山”一词的出现绝非偶然,山无言地教会我们站立,并挺起腰杆,甚至教会我们享受孤独。山是不会相互撕斗、碰撞,相互欺凌和掠夺的,山所坚持的只是扼守岗位,坚贞不渝。山更不会以大欺小。珠穆朗玛峰为众山之首,然从未头戴金冠,斥责众小,这便是山的品格。窃以为,这是对一切生存哲学的最高诠释。
而水,又何尝不是?它是生命之液,唯有它可拯救一切生灵。有关水,我们的古代哲圣老子、孔子都有过深邃的解读,“上善若水”之说就是一例。中华大地上的大江大河我见过无数,它们是大地母亲的动脉,流到哪里哪里就有生命的奇迹出现。而我对水的认知是从故乡的一条小河开始的。它是一条弱水,却可以锯石而千里流动。看似单薄的水流,居然可以把石头磨成圆形,让其随流而滚,这使我惊叹不已。水与山同,也从不相互排斥、抵挡、推搡,合流奔腾是它一贯的风格。在我们故乡人的性格里,都含有那条小河随和柔情的基因。水可以包容一切,也滋养一切。水最具佛性,也最具母性。
至此,我终于明白,人为什么总是心怀乡愁,并叶落归根,因为,故乡拥有这般值得推崇和效仿的山与水。更何况,它们教会我们的何止是坚毅和利他,更有扼守和仁爱。这一切,都是在潜移默化中流入我们血液里的,它也使我们的魂魄趋于安静和纯粹。对此,我们没有理由不去感恩山与水,没有理由不去点燃一炷心香,并以虔诚之心道声:万谢!假如我们心中,还有良知的话。
散文3篇:期待一场落雪/霜打菊花开/再唱一首山水谣
征文稿 | 2021-10-10 06:19:52 征文稿